短篇小说：红色大理石

插图：Vu Thuy

街道漫长而忧伤，如同一架单弦琴。两棵聆听着音乐的榕树，或许已有百年历史。雨水用千万根洁白的手指，弹奏着这美妙的乐章。

悲凉的街道孕育着悲凉的市集。人们就像榕树叶，来去匆匆，不需要风，只是在市集上停留片刻，便散去。

我家离市场很近。我喜欢午后的烟雾。那烟雾里全是干枯的印度杏仁叶和甘蔗渣。烟雾甜美而辛辣，仿佛贫穷却又纯洁的呼唤。它随着午后的薄雾静静地升腾……

我家隔壁就是麦阿姨家。大家都说她是这地方骂人最狠最响亮的女人。52年过去了，我还记得她的几句脏话：

- “我祈祷你在田里被蛇咬。你在家被雷劈。你妻子怀孕生下一根撬棍。我祈祷你的厨房里永远不要着火。你的孩子不会说话，只会低着头和狗一起吃饭……”

为什么童年的印记这么久才消散？华八岁了，长得漂亮，学习成绩好，是我班上梅姨的女儿。一个又高又瘦，还喝酒抽烟的女人，怎么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女儿呢？

我偷偷地爱着她，就像一个八岁男孩的爱。这意味着，无论是熟透的番石榴，还是甜甜的杨桃，我都会留给她。看着她津津有味地吃着，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为什么要把所有东西都给她？我应该先咬一半，再给她，这样她就不会后悔了。但她为什么吃得这么狼吞虎咽？一口也不让她吃……

看来梅叔叔很讨厌花，经常打她。他只疼爱花的弟弟孙子。孙子哮喘很厉害，每次发作，都会像得了癫痫一样，气喘吁吁、翻滚不止、抽搐不止。梅叔叔一边采集浮萍做哮喘药，一边咒骂着她那位下地狱再也不回来的地质学家丈夫。我听南叔叔在扫市场的时候说，花不是她丈夫的孩子，梅叔叔可以去种庄稼了。我只听说过种土豆和木薯，怎么能养人呢？

那天上课，花儿哭了个不停，脸都肿了，五个指印清晰可见。Hien老师问她，她就哭了。花儿抱着Hien老师哭着说：“老师，好疼啊……”

我心中燃起一团仇恨的火焰。我不会让花遭受那样的折磨。我会像童话里的英雄一样保护她。那天晚上，我把人类的粪便用砖头和石头包起来，扔到了麦叔叔的屋顶上。第二天早上，整个街区都不得不听一首令人难忘又恐惧的歌。当然，这首歌里弥漫着我创作的气息。

在去学校的路上遇见了Hoa，她说：“别再这样了。我刚才无缘无故地被打了。而且很臭。不管你怎么洗，都洗不掉……”

突然听说麦叔叔把花送进了精神病院。我没吃午饭。下午饿极了，又吃了一顿。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花有精神病。她学习那么好，而且长得也很漂亮。精神病患者怎么会这么漂亮？

那年秋天，我正在屋后为鱼割草，突然，Hoa 从灌木丛中跳出来，抓住我的手，放声大哭：

- 救救我。我快要死在里面了。我刚逃出来。妈妈在追我。我没疯……

华非常瘦弱。她的衬衫被撕破了。手腕上留下了像被绳子勒过的红印。她的嘴还在流血……

我抬头望天，环顾四周，只有茫然的芝麻树，瘦弱的香蕉树，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得我浑身发抖，尽管我汗流浃背。我颤抖着，把刚摘的生土豆，还有三颗绿、红、黄的弹珠——我最珍贵的宝贝——给了它。霍亚抱着它，一脸茫然，仍在哭泣和恳求：

——救救我。我快要死了……

突然，一脚踢得我向后倒去。下一巴掌，让荷的嘴里喷出了鲜红的血。麦叔叔把她拖走了。荷哭喊着哀求。土豆掉在地上。两颗弹珠在来接荷回营地的医生的脚后跟下碎裂。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只能看到血红色的弹珠滚来滚去，想追上荷破旧的凉鞋，但追不上。荷转过身，最后一次看着我。为什么她的眼睛像两颗红色的弹珠？

麦叔叔踢了我的肚子。从那以后，我的胸口就一直疼。很多个晚上，我都梦见华站在我的床头，吐出红色的弹珠和鲜血。

几个月后，有消息传来，霍阿在精神病院因病去世。这消息让我家附近热闹了半天。当时正值战争时期，敌机不断轰炸，死伤惨重。我已经习惯了濒死状态。一个疯孩子因病去世算什么……？

但我不相信。我经常在河边坐上几个小时。我举起手，看着水。我的手很小。河水宽阔而冰冷。我的倒影在水中冷吗？那么多问题，就像漂浮的水葫芦……

那个秋天已经过去52年了。我从未忘记。我读书。长大一点后，我拿起笔写作。在书页下，常常浮现出霍阿血红的眼睛和恳求的声音。红色的大理石变成了一只眼睛，痛苦地看着我。

多少个夜晚，我梦见霍亚回来了。她长着天使般的白色翅膀。多么幸福啊。是的，飞吧，我的朋友。那里将有一个童话般的世界等着你。平安地飞吧……

今天下午，又是秋天。我又回到了那个村子。变化真大。怎么还不见当年那颗滚下山坡的红色弹珠呢？我赶紧追了上去。哦，快看，那颗弹珠变成了太阳。

我的朋友。我欠你的太多，请你原谅我……秋日仿佛轻轻一笑。然后，红日弹珠滚向远方……

阮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