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孤独的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母亲开始感到孤独？是四个孩子相继离开家去上学，各自寻找新的安身之所，忙于日常生活的欢喜与忧愁吗？还是我们结婚后，都没有机会陪伴父母？又或许，每逢春节，八个儿女、儿媳和五个孙辈都会来探望祝贺，几天后，他们又像一阵风一样纷纷离去，只剩下一位老人在宽敞的房子里，轻柔的春风足以吹得屋里冷飕飕的？

宽敞的房子里只剩下一位老人……插图图片：网络

辛苦养育了四个孩子几年，他们都学业有成，母亲终于松了一口气，暂时放下工作，享受平静的生活。老房子破旧不堪，四面漏雨，姐弟四人商量凑钱给母亲盖了一套新房，一层楼上一层。孩子们都不住在附近，都是村民住的，于是，我们叫来工人，在屋内、巷道外，安装了10个摄像头“眼睛”，随时监控母亲的生活状况、健康和安全。摄像头直接远程连接到4部手机上。白天，一有空，我们就打开摄像头管理软件，看看家里的情况。

妈妈的一天简单得令人心碎：早上四点半起床，在床上心不在焉地坐一会儿，就去厨房烧水、煨绿茶、煮热豆粥当早餐，再去花园里挖地捉虫；中午戴上帽子，慢悠悠地去菜市场逛个十五分钟左右，洗漱、收拾、做饭、吃饭大概半个小时就完事了；下午，妈妈心不在焉地坐在院子里的桌椅上看着太阳，偶尔走到客厅打开电视听听人声……

妈妈怕打扰忙于工作学习的儿孙，白天从不联系他们。只有深夜回家，她大多都在等儿孙的电话。只有非常想念的时候，她才会主动拨通。她已经七十多岁了，一辈子都见惯了阳光和水，即使我们尽力引导她，她仍然不会使用视频通话功能。有一次，我没有打电话给她，就打开摄像头预览。看到她盯着摄像头的“眼睛”，仿佛能看到孩子们的脸，我的心好痛。她知道“眼睛”能让我们看见她，但她却看不见我们。我不知道在那些时刻，在她思念儿孙的时刻，她心里在想什么，思念之情紧紧地压在眼底和心底，不知该如何去满足……

孩子们都去上班了，只剩下妈妈一个人安静地吃饭……插图：网络

我突然意识到，我们真是不孝的孩子。母亲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家里，我们在做什么呢？大哥正和朋友们举杯欢呼，庆祝项目的成功。二姐则和爷爷奶奶出去旅行了。三姐估计正在家教两个孩子学习呢。至于我，在一天疲惫的加班后，透过镜头看着母亲，哭了……我——一个在大城市里孤单的小青年，每天都努力向前，与截止日期赛跑，不让自己陷入压力重重的工作怪圈。我想要有房有车，收入一流。我不想比谁差，只想走得更远。也许在很多人眼里，25岁的我，已经算是一个成功的青年了。但那天晚上，当我看着母亲的眼睛，我意识到，我失败了……

我的母亲和她的孤独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我还记得我挂断她的电话，因为当时我正在工作，因为正忙着和朋友聊天，因为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我想象着那快速而惊慌的嘟嘟声一定让她心如刀绞，失望不已。但她什么也没说。她总是微笑着鼓励我们，总是说她很好。在漫长的等待中，在漫长的孤独中，她都很好……而我们，因为太过粗心，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在某本书上读到过这样几行字，仿佛是写给自己的：世界上最孤独的人，其实是你的父母。他们的交流圈越来越小，他们的思念越来越少，他们想了解你却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即便如此，他们还在努力学着用手机给你打电话，学着用电脑看你的消息。你不知道他们学得有多辛苦。所以，请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好好地活着；请你一定要好好地照顾自己，好好地照顾自己。好好地照顾自己，好到你的家人不用担心，因为你就是他们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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