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德,深深的悲伤……

July 7, 2014 16:01

(Baonghean)——我认识“吉他手”黎清德大概是六七年前。那时,他在“街角”咖啡店演奏音乐——那是店里一个梦幻般的角落,俯瞰着雾气弥漫的宫湖和低垂的树木。在那个空间里,黎清德的吉他与他哥哥黎清河的吉他交织在一起,轻轻回荡着《玻璃阳光》、《看着秋去》、《回忆之海》……黎清德那飘忽不定的眼神,那藏在长发背后的深情,那沉默低垂的头,以及拨动琴弦的纤细而灵巧的手指,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两位吉他手把顾客吸引到“街角”,顾客们变得如此熟悉亲近,以至于他们总是被安排在店里的单独角落。音乐总有一种无与伦比的神秘力量,吸引着人们,抚慰着他们,给予他们支持,驱散他们的悲伤和孤独。多年后,我已在忙碌的日常生活中忘记了这一点,黎清德再次用他滑过吉他弦的手指,向我展现了无限的力量。

后来,当黎清德和河不再在“街角”演奏时,我依然记得那雾气弥漫的湖面,那低垂的树木,以及那些在一段音乐后成为挚友的陌生人的模样。我们也成为了朋友,尽管我比他们年轻近20岁。黎清德在那平静而忧伤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极致开放的心、热情和慷慨。因此,他那不足二十平方米的房子成了朋友和学生的“目的地”……坐落在阮攸街中心,星苹果树残破的树冠下的房子,是他回归的归宿。“房子很小,但我一个人住,所以总是感觉很宽敞。”黎清德如是说,我感受到他深深的悲伤和孤独。他还说,他床边的电视昼夜不停地开着。或许,“因为那里传来人声”,这让他感到更加亲切和温暖?

每天接近午夜,这个瘦削的男人,留着飘逸的长发,回到家,打开门,迎接笼中两只刚刚醒来、因为看到主人回家而焦躁不安的小鸟。“原来,红耳鹎和画眉这么久以来,都成了我的朋友啊。”黎清德笑着说。“你为什么不找个真正的朋友呢?”我关切地问他,见他哈哈大笑:“来到你这样的人身边,就像抱着自杀式炸弹一样。”……原来,过去的事情,多年未解的悲伤,让黎清德心中充满了怨恨……但更重要的是,他的内心深处,为孩子们,为他最爱的人,默默地牺牲着:“等孩子们都独立了,我再考虑我自己的事情。”

黎清德是家中六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他的父母祖籍顺化,抗法时期聚集在义安省。他说,尽管生活艰苦贫困,但父母热爱艺术,喜欢唱歌、演奏乐器。因此,他们的孩子都拥有艺术的“基因”。“他人生中的第一把吉他,也是爷爷买的。”那天,黎清德的父亲发现小儿子喜欢吹笛子。他听着儿子的笛声,心中充满了喜悦和兴奋,相信他真的很有天赋,一定会成为一名艺术家。于是,尽管战火纷飞,全家被疏散到清昌,他还是骑着破旧的自行车来到荣市,给儿子买了一把吉他。

1976年,黎清德还在读初中的时候,河内音乐学院(越南国家音乐学院)来招生。众多考生经过层层筛选,最终脱颖而出。黎清德一曲《胡伯伯的凉鞋》征服了那些难缠的“评委”,不仅带给了他,也带给了全家欢乐。父亲欣喜若狂,母亲却……哭了。想到要送儿子去远方求学,还要这样思念他,她能承受吗?更何况黎清德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年纪尚小,家境又困难。离开母亲的怀抱,他能自立吗?

那一年,义安省的选拔只招收了两名考生,黎清德和后来声名鹊起的歌星——功勋艺术家太宝。黎清德被选入国乐系。在音乐学院的七年里,他挥洒了汗水,流下了辛勤的泪水,也流淌着悲伤和思念。“头两个月,这小家伙一直哭。他想家。而且,那段日子真的太难熬了。有一天,老师看到他难过的样子,就抱住了他,永远地鼓励他……是爱和热情让他留在这里,也让他度过了之后的人生,正因如此,他才活得精彩。”黎清德如此评价自己。

毕业后,黎清德成为义静歌舞团的一名乐师。当他打算另谋高就时,是乐师黎涵把他留在了歌舞团。“他是一位令人尊敬的老师。很多人,因为缘分而相遇,因为恩情而时常惦记着他们,为他们而活,为他们而工作……”黎清德谈起黎涵,以及他的老师、朋友……充满了敬意、感激和爱意。功勋艺术家、音乐教授碧玉(人民艺术家茶江的丈夫)对他非常宠爱。人民艺术家、高越老师——越南歌舞剧院管弦乐团和越南之声广播电台的指挥——视他为亲兄弟。有一次,巴赫老师回荣市,黎清德带着他“逃亡”,惹得许多人四处寻找,幸亏老师及时出手相助,黎清德差点因此受到处分。正如义静歌舞团演员玉毅所说:“他演胡伯伯的时候,真是太精彩了。当时,整个12-9剧场的人都哭了,听着他的演奏。就连我,当时站在侧幕弹吉他,看到玉毅出来,也泪流满面。我一边弹吉他,一边哭。” 就像民歌剧院的独弦琴手Thu先生,多年来一直静静地坐在咖啡店的角落里听Duc先生弹吉他的挚友。就像节日宫殿咖啡馆的执行董事Hung先生,致力于通过音乐和咖啡的形式帮助清荣人民改善精神生活……

Anh Đức trong một đêm tưởng nhớ nhạc sỹ Trịnh Công Sơn tại Cà phê Cung lễ hội. Ảnh:  Trần Hải
阮英德在节日宫咖啡馆(Festival Palace Cafe)参加音乐家郑公山(Trinh Cong Son)的纪念活动。照片:陈海(Tran Hai)

在歌舞团的十年,是黎清德和其他艺术家们吃尽苦头、忍饥挨饿的十年,是舞台光鲜亮丽背后残酷的现实。他悠然地叹息道,唯有极其敬业的人,才能坚持下去。我还记得,那时候我们人民不仅物质匮乏,精神上也同样匮乏。剧团去演出的时候,我经常冲过去查票,给那些没钱买票的人稍微松开一点门。我亲眼看到一些男孩女孩偷妈妈的米去卖,换钱买票去看演出。很多孩子,就像陈进唱的那首歌里唱的那样,“外面有个男孩爬上罗望子树,听我弹吉他”。我知道我错了,但我怎么忍心……难道这就是艺术家都会犯的“错误”吗?又或许,正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无论怎么挣扎,除了坚持……艺术,我什么也想不到。

在176政权时期,黎青德参与了地方运动,为贫困者教授音乐,并努力维持生计。他的下一个“错误”不得不说是一个巨大的错误,最终让他在六号劳改营服刑36个月。尽管其中仍有许多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的隐患,但从此,他热爱艺术的心彻底破碎,他共同生活了十年的小家庭也被迫分离。不到两年(2000年),凭借他良好的改造成果,他被减刑释放出狱。从此,他选择了平静的生活,想要“消失”在喧嚣之中,于是他去了海防。在海防担任了四年音乐老师之后,黎青德回到了荣市,在广场上拿着相机为游客拍摄街头照片,业余时间教吉他,在婚礼和活动中弹吉他……他做这些工作都是为了攒钱养活两个孩子,“因为一个人的时候,不需要太多”——他说。

在街头拍照的日子过后,他也感到疲惫。所以最终,“只剩下吉他和我”。多亏了人们的喜爱和他娴熟的演奏,他与需要现场音乐的咖啡店签下了长期合同。他的朋友越来越多,学生也越来越多。曾经有一位学生热爱吉他,却没钱学习,但得到了他的帮助和教导,如今他已经成年,可以举办自己的婚礼“演出”了。还有许多学生通过了音乐学院、文化大学的入学考试……他们永远感激着杜克先生,一位浪漫而又敬业的老师。

从那年在雾气弥漫的咖啡馆里,披散着头发,拨弄着吉他弦,到如今,他几乎没变过多少。岁月、酸甜苦辣、沉重的负罪感,让他一蹶不振。每次去咖啡馆,听着吉他时而悠扬,时而缓缓滴落在手上的琴音,我便会想象他即将归来的路,即将踏入的家。鸟儿们匆匆飞起迎接他,电视机的声音依然是那多年无法填补的寂寞……哦,我这辈子都是个流浪的艺术家,他一直坚信这一点,在劳累了一夜后,用疲惫的手指将吉他挂在墙上。又或许,他会再次从琴盒中取出吉他,手指漫无目的地在冰冷的铜弦上滑动。某种声音,会升起,如同夜色般深邃……

水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