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德,深深的悲伤……
(Baonghean)——我认识“吉他手”黎清德大概六七年前。那时,他在“街角”咖啡店演奏音乐——那是店里一个梦幻般的角落,俯瞰着雾气弥漫的宫湖和低垂的树木。在那个空间里,黎清德的吉他与他哥哥黎清河的吉他交相辉映,轻轻回荡着《玻璃阳光》、《望秋去》、《回忆之海》……黎清德那飘忽不定的眼神,那藏在长发背后的深情,那沉默低垂的头,以及拨动琴弦的纤细灵巧的手指,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两位吉他手将顾客吸引到“街角”,后来,他们彼此熟悉,彼此亲近,以至于总是被安排在店里的专属角落。音乐总有一种无与伦比的神秘力量,吸引着人们,抚慰着他们,给予他们支持,让他们远离悲伤,远离孤独。多年后,在忙碌的日常生活中,我渐渐忘记了这一点,黎清德再次用他滑过吉他弦、蕴含无限力量的手指,向我展现了音乐的魅力。
后来,当黎清德和河先生不再在“街角”演奏时,我依然记得那雾气弥漫的湖面,那低垂的树木,以及那些因一段音乐而变得亲密的陌生人的目光。我们彼此一样,成为了朋友,尽管我比他们年轻近二十岁。黎清德那沉静忧伤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开放、热情、极其慷慨的心。因此,他那不足二十平方米的房子成了朋友和学生的“目的地”……那座坐落在阮攸街中心,星苹果树残破树冠下的房子,是他回归的归宿。“房子很小,但独自一人住,总感觉很宽敞。”黎清德如是说,我感受到他深深的悲伤和孤独。他还说,他床边的电视昼夜不停地开着。或许,“因为那里传来人声”,这让他感到更加亲切和温暖?
每天夜里,将近午夜,这位身材瘦削、披散着长发的男子都会回到家,打开门,迎接笼中两只刚刚醒来、因为主人回家而吵闹的鸟儿。“这么说,很久以来,一只椋鸟和一只画眉鸟一直是我的朋友了,”黎清德笑着说。“你为什么不找个真正的朋友呢?”我关切地问他,注意到他哈哈大笑:“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就像抱着一颗自杀炸弹。”……原来,过去,那些多年未解的悲伤,让黎清德心中充满了隐藏的情感……但更重要的是,在他内心深处,为了孩子们,为了他最爱的人,默默地牺牲着:“等孩子们都独立了,我再想想我自己的事。”
黎清德是家中六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他的父母祖籍顺化,抗法战争时期迁居义安。他说,父母虽然生活艰苦贫困,但热爱文学艺术,喜欢唱歌、演奏乐器。所以,他们的孩子都带有文学艺术的“基因”。“他人生中的第一把吉他,也是爷爷买的。”那天,黎清德的父亲发现小儿子喜欢吹笛子。他听着儿子的笛声,心中充满了喜悦和兴奋,相信他真的有天赋,一定会成为一名艺术家。于是,尽管战火纷飞,全家被疏散到清昌,他还是骑着破旧的自行车来到荣市,给儿子买了一把吉他。
1976年,黎清德还在读初中的时候,河内音乐学院(越南国家音乐学院)来招生。众多考生经过层层筛选,最终脱颖而出。黎清德一曲《胡伯伯的凉鞋》征服了那些难缠的“评委”,不仅为他自己,也为全家带来了欢乐。父亲欣喜若狂,母亲……却哭了。想到要送儿子去远方求学,还要那么想念他,她能承受吗?再说,黎清德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年纪尚小,家境又困难。离开母亲的怀抱,他还能自立吗?
那一年,义安省的选拔只招收了两位考生,黎清德和后来声名鹊起的歌星、功勋艺术家泰宝。黎清德被选入国乐系。在音乐学院的七年,他挥洒了汗水,流下了辛勤的泪水,也流淌着悲伤和思念。“最初两个月,小家伙一直哭个不停。他想家。而且,那段时间真的很难熬。有一天,老师看到他难过的样子,就抱住了他,永远地鼓励他……是爱和热情让他留在这里,也让他活出了精彩的人生。”黎清德如此评价自己。
毕业后,黎清德成为义静歌舞团的一名乐师。当他打算另谋高就时,是乐师黎涵把他留在了团里。“那是一位令人尊敬的老师。很多人,因为缘分而相遇,因为恩情而时常想着他们,为他们而活,为他们而工作……”黎清德谈起黎涵,以及他的老师、朋友……充满了敬意、感激和爱意。功勋艺术家——音乐教授碧玉(人民艺术家茶江的丈夫)给予了他莫大的恩惠。人民艺术家、教师高越巴赫——越南音乐舞蹈剧院管弦乐团和越南之声广播电台的指挥,视他为亲兄弟。有一次巴赫老师回荣市,黎清德带他“出去玩”,惹得很多人四处寻找,要不是老师及时出手相助,他差点被训斥一顿。正如义静歌舞团演员玉毅所说:“他演胡伯伯的时候,简直太精彩了。当时,整个12-9剧场的人都听他的表演哭了。就连我,当时站在侧幕弹吉他,看到玉毅出场,也泪流满面。我一边弹吉他,一边哭。” 就像民歌剧团的单弦琴手Thu,多年来一直静静地坐在咖啡店角落里听Duc弹吉他的挚友。就像节日宫殿咖啡馆的执行董事Hung,致力于通过音乐咖啡帮助清荣人民改善精神生活……
![]() |
阮英德在节日宫咖啡馆(Festival Palace Cafe)参加音乐家郑公山(Trinh Cong Son)的纪念活动。摄影:陈海(Tran Hai) |
在歌舞团工作的十年,是黎清德和其他艺术家们饱尝艰辛和饥饿的十年,这是舞台光鲜背后残酷的现实。他悠然地叹息道,唯有极其敬业的人,才能坚持下去。我还记得,那时候我们这些人,精神上也很匮乏,不仅仅是物质。剧团去演出的时候,我经常冲过去查票,给那些没钱买票的人稍微放宽一些,让他们过关。我亲眼看到一些男孩女孩偷妈妈的米,卖了换钱买票去看演出。很多孩子,就像陈进唱的那首歌里唱的那样,“外面有个男孩爬上罗望子树,听我弹吉他”。我知道错了,却怎么也忍不住……难道这就是艺术家都会犯的“错误”吗?又或许,正因为我们本来就是这样,所以无论怎么挣扎,除了执着于……艺术,我们什么也想不到。
在176政权时期,黎清德参与了地方运动,为贫困者教授音乐,并努力维持生计。他的下一个“错误”不得不说是一个巨大的错误,最终以在六号劳改营服刑36个月而告终。尽管其中仍有许多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的隐患,但从此,他热爱艺术的心彻底破碎,共同生活了十年的小家庭也被迫分离。不到两年(2000年),凭借他良好的改造成果,他获得减刑并获释。从此,他选择了平静的生活,渴望在喧嚣中“消失”,于是他去了海防。在海防担任了四年音乐老师后,黎清德回到了荣市,在广场上拿着相机为游客拍摄街头照片,并在空闲时间教授吉他,并在婚礼和活动中演奏。他做这些工作都是为了攒钱养活两个孩子,“因为一个人的时候,不需要花太多钱”——他说。
街头拍照的日子过后,他也感到疲惫。所以最终,“只剩下吉他和我”。多亏了人们的喜爱和他娴熟的演奏,他与需要现场演奏的咖啡店签下了长期合同。他有了更多的朋友,也有更多的学生。曾经有一个学生热爱吉他,没钱学习,但在他的帮助下,如今已经成年,可以独自在婚礼上“表演”了。还有很多学生通过了音乐学院、文化大学的入学考试……他始终对这位浪漫而敬业的老师——杜克先生心怀感激。
从那天起,在那家雾气弥漫的咖啡馆里,头发垂落在吉他弦上,到现在,他几乎没变过多少。岁月、酸甜苦辣、沉重的负罪感,让他一蹶不振。每次去咖啡馆,听着吉他声,时而清脆,时而缓缓滴落在他的手上,我想象着他即将归来的路,即将踏入的家。鸟儿们匆匆飞舞迎接他,电视机的声音依然是那多年来始终不变的、无法填补的孤独……哦,我这辈子都是个流浪的艺术家,他一直坚信这一点,在劳累了一夜后,用疲惫的手指将吉他挂在墙上。又或许,他会再次从琴盒中取出吉他,手指漫无目的地滑过冰冷的铜弦。一个声音响起,如同夜色般深邃……
水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