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餐

1. 昨天女儿看到课本上的一张图片，全家人围坐在餐桌旁吃饭，问妈妈，为什么我们家从来没有吃过一顿像那样饱的饭，只有我和奶奶，或者我和妈妈？

女儿的吃饭时间与哥哥的补习班时间相同，父亲又忙着批改课后作业……因此，难得能吃上一顿饱饭的日子，就只有星期天了。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的饭菜。那时我家还很穷。阴雨天，刮着寒冷的北风，我母亲养的那只懒母鸡会生下一两个小鸡蛋。吃饭的时候，我得把那两个小鸡蛋和豆粉（一种帮助儿童预防营养不良的辅助食品）拌在一起，才能做成满满一盘淡黄色的鸡蛋。这道菜令人印象深刻，即使几十年没吃过，我仍然忘不了它，因为它虽然叫煎蛋，却只有豆粉那种油腻、乏味的味道。菠菜汤是一年四季的常客，因为我母亲在拉姆河边有一小块菠菜园，是她自己种植的。这些蔬菜一年四季都很好吃。

冬天的房间总是要紧闭窗户避风，大门也只微微敞开。一盏油灯点着，摇曳不定，偶尔透进来的风大到足以把油灯吹灭。妈妈摸索着找来打火机点灯，女儿天真地说：“就一盘鸡蛋，不用点灯，我们一人切一块就够了，妈妈，我们为什么要点灯？” 很多时候，她的话让她笑到流泪，不知是喜是悲。我至今还记得那些艰难的日子，并非因为贫困萦绕心头，而是因为庆幸自己在那样艰难的日子里长大。

如果要选一道菜让我想起冬天，那一定是妈妈做的糖蜜焖鲭鱼。这道菜真是每年冬天都会让人上瘾，咸咸的海鱼融合着浓郁的香茅香味，糖蜜的甜味，再配上几片辣椒，足以驱散寒风。

我太爱那道红烧鲭鱼了，长大后去离家很远的地方上学，妈妈总是会多做几批，包起来让我带到宿舍吃。姑姑每次一年没见侄女，都会问：“你想吃糖蜜红烧鲭鱼吗？我给你做吧。” 和妈妈一样，饭后姑姑也经常会多包一些给我带回家吃。

不仅仅是妈妈和阿姨，在荣市，很多妈妈在冬天还会做些简单的菜给孩子当饭吃。前几天，我浏览一位朋友的脸书。她是Phan学校的校友，在河内很优秀。冬天，她妈妈准备给孩子带一锅红烧鲭鱼。冬天，她以为只是小感冒，没去医院治病，只是简单检查了一下，就按计划出国出差了。她远走高飞，再也回不去了，即使她已经走到离家只有几步之遥的公寓电梯口。当我回想起她妈妈那锅红烧鱼的画面，蜂蜜般的棕褐色，辣椒般的红润，读到这句话时，我的鼻子一阵刺痛：这是H.你喜欢的红烧鱼，回家吃吧……

2. 和父母住在一起的时候，有时还会因为吃完饭后母亲会坐在餐桌旁等大家吃完而感到恼火。她本来可以早点睡觉，因为她经常背痛。但她总是最后一个起身。父亲仍然会在餐桌旁待上好一会儿，母亲会坐在那里织毛衣、聊天，有时还会兴奋地唱着：“美丽的占城花啊，多少个月过去了”……这首歌与我母亲在老挝前线工作时的青春岁月息息相关。那些战斗岁月留下的痕迹是她在丛林中饱受疟疾折磨后被烟熏黑的皮肤，而那首歌，我想，依然带着一丝微笑。

其实，之后妈妈的事情很多，也不太自由。但她还是每天那样在餐桌旁流连。如果那天妈妈匆匆离开餐桌，我再也找不到一首歌能如此触动我的心弦：美丽的金莲花，多少个春秋……这首歌，多少个春秋，每当想起，我都会想起妈妈每顿饭时那双兴奋的眼眸。仿佛妈妈在家庭聚餐时，从未露出过愁容。还有这首歌：“冬天，爸爸坐着喝酒，妈妈坐着织毛衣。院子里，榕树叶飘零。”……歌词仿佛来自遥远的我，带着一模一样的画面和心情。

有一次，我公公生气地说：“想知道一个家庭的秩序，看看餐桌就知道了。” 那时候，爷爷奶奶来家里做客，儿子出去跟朋友喝酒，孙子孙女们也出去跟朋友吃饭，有些孩子因为还没饿，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下楼。公公婆婆会和儿媳妇一起坐下来吃饭。我父亲说，有时候丈夫走这边，孩子走那边，儿媳妇就不想坐下来吃饭了。

如果没有理由一起吃饭，祖父母甚至可能见不到孙辈，即使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却分处不同房间。因为当他们离开家时，孙辈们就躲进了自己的“绿洲”。不一起吃饭就像拒绝彼此分享。

3. 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在一顿饭上。而这些时间本该用来享用。不仅仅是用来吃，更应该用来分享。所以，无论你一天节省多少时间，都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一顿饭上，尤其是和家人一起吃饭。

昨天晚上，我带孩子去武术学校练功，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满脸笑容，仿佛在喊：“练完了，回家陪妈妈吃饭吧！”，我的眼眶有些酸涩。虽然他后背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但他的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那个男人的平凡，是我遥不可及的梦想，或许，当母亲远去的时候，我能在半真实半虚拟的梦里见到他。

借用某人关于过去和未来的那句话：你无法创造未来，但你绝对可以创造甜蜜的过去，或者不甜蜜的过去，因为今天本身就是明天的过去。我的孩子们是否能像我过去那样，把家庭聚餐的记忆视为爱的纽带，取决于他们的母亲今天是否给予关注。

所以，我总是尽量安排和女儿一起吃饭，看着她认真地吃，滔滔不绝地聊着这聊着那。每当听到她奉承地说妈妈做的饭好吃的时候，我的眼里还是会泛起笑意，尽管那“好吃”的饭菜有时很简单，只是刚煮好的热米饭，上面紧紧地塞满了海藻，还有从超市买来的模仿韩式的鱼罐头。

我珍惜那每一刻，因为我知道，这辈子，谁能避免很多天不和父母一起吃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