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一年的最后一晚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脚步会在一年的最后一夜，在渐强的季风寒意中，找到荣市火车站。是不是因为，对于像我这样过着流亡生活的人来说，在春节临近的时刻，我们情不自禁地思念着远方。那里是我们的祖国，那里是我们爱人安葬的地方，那里是我们为了生计、为了爱的召唤，还是为了其他什么原因而离开的地方……

幸好，我们越南人有春节假期，让一年的忙碌和忧虑过去，然后突然停下来，低下头。低下头，缅怀过去。低下头，感谢祖先。低下头，回归祖先的庇佑，回归团聚的温暖怀抱。低下头，回归童年……

一年里，我从荣市坐过多少趟火车回家乡？多少次去火车站送别？我熟悉新装修的火车站，熟悉夜晚鲜红的荣市站牌，熟悉车站广播的报站声，熟悉火车站里熙熙攘攘的商铺，熟悉火车即将开动时铁路工作人员的灯光和鸣笛声……

但今天还是很奇怪。

奇怪，是因为时间的流逝：一年的结束。奇怪，是因为今天所有离开或返回车站的人都情绪沉重。奇怪，是因为此刻我内心渴望看到那些依依不舍的告别面孔，看到那些紧紧的拥抱，看到重逢的笑容，看到思念的泪水，看到灯火通明的窗户，看到那么多张面孔经过，看到来自北方、中部和南方的人们兴奋的声音。

一年最后一天晚上的荣市火车站。开往荣市的火车挤满了人，而离开的火车却寥寥无几。谁愿意离开家，在一年中的这个时候离开故乡呢？远方的人们正匆匆赶回。有的背着行囊，满满当当。有的像孩子们一样，迫不及待地想和祖父母一起第一次回到故乡。有的像从一新带回来的桃花，又或是北方桃市的一角，在寒冷的夜空下静静地绽放着花蕾。

车站灯光泛黄，列车停了下来，等待着。

等待着急下山的人，迎接着忙碌上山的人。有些人在外漂泊了大半辈子，才刚刚归来。有些人攒了一整年的工资，准备在春节给父母买礼物。有些人远嫁他乡，如今白发苍苍，眼里藏着悲伤，高高兴兴地回到家乡。有些人，在流浪的脚步疲惫之际，正计划着永远的归来……

火车来来往往，载着我一片灵魂……火车的汽笛声仿佛熙熙攘攘。铁轮摩擦铁轨的声音也仿佛熙熙攘攘。然后，我们飞驰在漆黑的夜色中，穿过街道、村庄、夜色的原野，越过桥梁，在鱼儿嬉戏的声响中飘荡……在那里，我的故乡在等待。

在夜幕降临的旅途中，许多人因为岁末的到来，彼此的目光似乎更加温暖。关于故乡、关于村庄的故事，仍会在车厢里轻声细语。窗外，多少个梦，多少个情怀……车灯在滚动的列车后渐渐模糊。列车，承载着不同的声音，不同的故乡，不同的目的地，却都怀揣着同样的重逢渴望。

而我，默默地站在站台上，挥挥手，看着开往故乡的列车缓缓驶离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