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雨中的门槛
又摸索了两下,小梅终于把薄毯子拉到身上。夜色渐冷,房间似乎也显得更大了。

又摸索了两下,小梅终于把薄毯拉到身上。夜色渐深,越来越冷,房间似乎也越来越大。她蜷缩着身子,听着夜色像一件洗了很多次的廉价衬衫一样松松垮垮地垂下来。偶尔传来几声窸窣的响声,像是老鼠在阁楼里鬼鬼祟祟地活动。老旧风扇缓慢的沙沙声让小梅感到难过,她摸索着把风扇拨到空挡。夜色沙沙地吹过树枝,摩擦着屋子的墙壁,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一阵微风,几阵微风。还有雨。哦,雨啊!
梅静静地躺着,倾听着。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雨水如此响亮地敲打着铁皮屋顶了。她下意识地伸手摸遍全身,寻找着旧伤。头顶上缝了将近十针,头发分开,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迹,像旱季的小溪。她的手肘上有一道拇指大小的凸起疤痕。额角上,许多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几道细小的痕迹作为提醒。那些日子如同挥之不去的恐惧,深深地烙印在梅的心中。
砰砰的敲击声越来越大,铁皮屋顶仿佛奏响了一曲喧闹的交响乐,而指挥者不知为何,却只专注于操控乐器。夜风呼啸,寒气刺骨,如同她丈夫冷漠的目光,他扫视着梅身上纵横交错的每一道伤口。酒精让他丧失了人性。还是床榻上的无助让他变得如此冷血?梅曾如此深爱他,爱他那羞辱的神情,也爱他那绝望的眼神。她颤抖的手抚过妻子的胸口,随即果断地转过身去。
麦蜷缩在毯子里,寻求一丝温暖。毯子散发着淡淡的肥皂味。她渴望别的味道,但她不得不放弃。孤独的时候,思念某人是一种甜蜜而又隐隐作痛的感觉。
我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我不知道我丈夫过得怎么样。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我的丈夫?小梅打了个寒颤,仿佛想要甩掉所有过去的画面:流浪猫、意外、丈夫性格上的反复无常。
这座城市里也到处都是流浪猫,但她很少听到它们的叫声。小梅害怕那些照亮夜空的冰冷眼神,害怕那些令人心碎的哭声,也害怕那些萦绕心头却又充满奇幻色彩的复仇故事。
麻衣身材娇小,像糖果一样柔软,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垂过腰间,明亮的双眸和甜美的笑容,再加上她迷人的微笑和健谈的性格,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不幸。这是颗泪痣,你最好把它去掉。有一次在医务室,姐姐仔细地看了麻衣一眼,然后说道。另一个姐姐补充道,去掉这颗痣,然后悄悄地从她丈夫的视线中消失,看看他会怎么做。半人半鬼,就算想爱她,也爱不上。
小房间里闷热难耐。怂恿别人离开丈夫并非明智之举,尤其当她们的丈夫半身不遂时。可是,你必须自救,小梅!她咬着嘴唇,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毕竟,这是夫妻关系,这样互相抛弃是不道德的。小梅不想让父母担心难过,他们时日无多,于是她努力把床垫盖好,好让双方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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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多次抱怨猫偷吃厨房里的食物,而捕猫笼也总是放在屋子的角落里。一天早晨,小梅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猫整整齐齐地躺在铁笼里,吓了一跳。从它乌黑的皮毛和干瘪的小脸来看,小梅分不清那是怨恨还是恐惧。它冰冷傲慢的眼神让小梅感到毛骨悚然。很明显,死期将至,而这一切都是她间接造成的。小梅想尽一切办法想救它,但她找不到足够的理由,尤其像她丈夫说的那样,抓一只黑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黑猫可是传说中的灵丹妙药。
麦很快就忘了梯田中央的猫、齐膝深的草、刚从溪流里捡到的蜗牛和搁浅的黑鱼,满心欢喜地想着一碗凉拌茯苓的蜗牛汤、一盘姜黄炖黑鱼和一些水煮什锦蔬菜。太阳突然落山,乌云密布。麦抬头望着那灰色的云层,顿时感到一阵不安,加快了脚步。
屋子里仿佛正开着派对,挤满了她丈夫的酒友,老邻居那像老香蕉一样刺耳的声音,邻居那像太监一样尖锐的嗓音,还有她丈夫表弟粗鲁的大声笑声,混杂在一起,嘈杂不堪。小梅默默地走到井边放下水桶,不知为何,一股巨大的悲伤涌上心头。她路过敞开的锅,蒸汽从火中滚滚而出,小梅俯身去看,差点摔倒。锅里沸腾的血肉和骨头四处飞溅,一个光秃秃的白头格外显眼,两颗紧咬的下颚,尖利的牙齿,充满仇恨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小梅。
“只是一只猫而已,只是一只猫而已,所有生物的生死都是自然规律注定的,”小梅这样安慰自己。但她已经没有心思像计划的那样准备午饭了,那顿简单而宁静的午餐。很久以后,那顿午餐偶尔还会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聚会正酣,但酒和毒品都用完了。麦的丈夫一坐下喝酒,总是会喊妻子。他彬彬有礼,即使朋友们只是闲聊天空,他也像对待贵宾一样对待他们。丈夫喊她,但回应她的只有闲聊和笑声,而麦还在后花园里给幼苗除草。有时麦还会心不在焉,比如现在,她的脑海里只有那只猫的身影和它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眼神。麦坐在那里,可怜的蔬菜垂在她冰冷的手上,风吹过某个方向,一只鸟儿坠落,一声孤寂的吠叫,一只蝴蝶在枯萎的花枝上翩翩飞舞,然后飞走。突然,“砰”的一声,伴随着一声尖叫,麦愣了好一会儿,才被这尖叫声惊醒。她迅速扔下蔬菜,脸朝下冲过土豆地,冲过长满青苔的院子。一个人面朝下躺在地上,摩托车的引擎声还在轰鸣,房子前的电线杆上沾满了鲜血。小麻惊恐地尖叫起来,她意识到躺在那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丈夫。她的酒友们围了上来,有的帮她丈夫翻身,有的则在找钥匙熄火。小麻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那场事故导致我丈夫半边身体断成两截。他的半个头骨、一只眼睛、一条胳膊和一条腿都失去了功能。这意味着他将终身残疾。
几个月来,我丈夫几乎无法生存,但幸运的是,他康复了。然而奇怪的是,当他一半的生命必需品都耗尽时,他的嘴巴却仿佛长出了一个新的。一旦能够进食,他就开始语无伦次地胡言乱语,仿佛害怕自己再也无法说话。起初,看到丈夫迅速康复,麦很高兴,但渐渐地,她开始感到困惑。
当丈夫再次开始酗酒时,她的焦虑达到了顶峰。起初,只是独自在家喝几杯来缓解压力,偶尔几个朋友会加入,后来酒量越来越大。家里的主要工人走了,家里的经济状况岌岌可危。听从了一些人的建议后,麦去工厂买鸡蛋煮着卖,这也是一种收入来源。起初,她只是在附近转悠,但渐渐地,她习惯了,便在自家门前摆了几把小椅子、一张小桌子和一些酒杯,开了一家小酒馆,专门招待每天下午下班的建筑工人。凭借着精明的生意头脑和娴熟的本事,麦的小店总是顾客盈门。一天,一个略带醉意的男人拍了一下自己的屁股,麦吓了一跳,愣住了。那男人却哈哈大笑,还夸赞“好吃”。麦气得浑身发抖。
仿佛受到祖先的庇佑,小店生意越来越好。她甜美的笑容和温柔的声音吸引着顾客频频光顾,而她偶尔逗弄小麻,让小麻脸红心跳,更是让顾客们兴致盎然。然而,小麻毕竟是个已婚妇女。她的丈夫曾扇过她耳光,大声呵斥,这家伙又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
晚饭时,他一脸阴沉地把那盘红烧鱼扔给了狗。小梅目瞪口呆地看着狗咬着家人,愣住了。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你请大家吃屁股肉,却让这家伙吃鱼渣!小梅惊愕不已,喉咙像被刺扎了一样难受。她丈夫的另一只脚陷进了饭盘里,小梅赶紧把它抽出来,舀了一勺汤,匆匆喂给狗吃。她刚一转身,就“嗖”的一声,一只拖鞋从她耳边飞过,小梅下意识地躲开,转过身瞪着丈夫。他竖起一根食指,平坦的胸膛努力挺直,一只眼睛睁得老大,警告道:“我警告你!”
麦收拾好东西,悄悄地离开了。去哪儿呢?她问过自己无数次。街上都是好人,心境平和,什么生活都有可能,很多人都这么说。她走过许多十字路口,问过许多餐馆的工作,却害怕那些肮脏下流的手,害怕那些无端的嫉妒。她该如何净化自己的心灵呢?去哪儿都行,做什么都好,好好活着!摩托车司机坚定的话语和握手让麦仿佛醒了过来。风吹过桥面,过往车辆的影子在她身后投下。她把包抱在胸前,望着冰冷的河水,浑身颤抖,下巴紧绷,几乎在冰冷的流水中失去了知觉。
宿舍里挤满了工人,他们从早到晚都在外面忙碌,回来后就洗澡睡觉,彼此之间连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她感到很孤独。“明天我带你去找工作,哎呀,这样你就得麻烦家里人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那张方脸,浓密的胡须,却有着一双温柔的眼睛,至今仍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小梅拉开被子,蜷缩起来,试图入睡。外面,雨水不停地倾泻在波纹铁皮屋顶上,形成厚厚的雨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