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天我不会回家。

（Baonghean）-B妈妈，家里现在一定很冷吧？这边，潮湿微凉，足以让人右手牵着右手，却又能让红扑扑的脸颊上挂着笑意的天气，随着初秋的短暂而遥远的日子过去了。雪已经下了好几天了，很美，却又冷又凄冷，妈妈。这种天气很容易让人生病，只要一时心不在焉，让雪花沾到湿润的眼睛，晚上就会发烧。反正我已经习惯了，从这里的第一个冬天开始，我就学会了煮粥吃药，还好。这似乎成了一种慢性病，又或者是一种相思病，不知道人是不是因为太想念什么，才会发烧生病？

昨天我去机场送朋友。那个平时很少说想家的家伙，现在兴奋得让人烦，就像个屈指可数的小孩。他提着行李箱和沉甸甸的行李，坐在那里嘟囔着数着给亲戚们买够礼物了没有。他兴奋地准备春节已经一个月了！有时，坐在教室里，他会“啊”地一声，像疯子一样拍着额头。我知道他刚才想到了要买什么东西回越南。现在，他还在焦急地问我：“你觉得少了什么吗？”他这么问，我气得快哭了，这狠心的家伙！我再也没回过春节，再也没见过在东北季风和雨水的严寒中度过的越南……

我这样想着，安慰着自己，努力想象着明年，或者后年，或者大后年，我也能回来过春节。多年来，我一直这样安慰自己，就像一个溺水的人紧紧抓住一根木竿，告诉自己已经到了岸边。我突然希望今年的春节快点过去，等我睁开眼睛，时间就飞快地流逝到明年，或者大后年的春节。讽刺的是，对于留下来的人来说，时间过得很慢，妈妈。回越南和朋友们一起过春节的三个星期，只有短短的三天，但对我们来说，却感觉像过了三个世纪。说实话，当他们登上飞机时，十个小时的空中旅程就像一夜之间连做梦都做不到的梦，而对于我来说，无精打采地坐在从机场到市中心的地铁上，却会断断续续地醒来。刚到机场就伤心返航的人的梦总是漫长而疲惫的。

现在我们家应该正在准备过年吧？时间太久了，我都记不清妈妈是什么时候开始买东西，准备东西，打扫卫生等等的。桃花枝好像是除夕前几天买的吧，妈妈？然后爸爸会费尽心思地把桃花枝卷起来，烧掉枝根，插进花瓶里，整天琢磨着该朝哪个方向摆。东方？西方？东南？西北？……爸爸总是一丝不苟，既像风水大师，又像气象预报员，萌得让人忍俊不禁。而我呢，就喜欢找到六瓣桃花，偷偷地吞下去，因为有人说，吞下六瓣桃花，一年都会有好运。

我还没看到什么好运，被妈妈打了一顿，说“碍事”。妈妈，我们家还有桃枝呢。前几天朋友们，不知道去哪儿了，兴高采烈地带回了一根看起来还不错的枝子。他们说那是从公园偷来的樱花枝。我当时吓了一跳，如果被发现，我得去警察局，以破坏文物罪被抓，真是一群没良心的人！不过既然一切都很顺利，我不得不承认，它比中国市场上那些卖得贵到枯萎凋零、毫无春节气氛、看起来更令人心酸的桃枝（确切地说，是桃枝上的几个小苞片）要漂亮得多……一位书法功底深厚的朋友，从爷爷那里学来的书法，还写了两句对联，贴在两面墙上。哪怕外面还在下雪，寒风凛冽，一点红色也足以让我的心不那么阴郁了！

昨天我和大家一起去市场买食材，准备做年夜饭。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虽然我只是个勤杂工，洗菜叶、泡豆子、泡糯米、腌肉、剥洋葱，但我偷听了包年糕的工人们包了一对年糕。我们家有个“神奇”的年糕模具，是几年前一个朋友送来的。虽然只是个旧木模，但我们把它保管得比我们的证件和护照还要小心，仿佛它是金子做的一样。做出来的年糕也方方正正、饱满饱满，当然不如我家乡的那些大叔们那么结实耐用。

不过，妈妈，这样也挺好的吧？冬叶很贵，所以我们得精打细算，适量地剪，一厘米都不浪费。哥哥们常说，家里就我一个学数学的，就是为了这种时候用得上。说来也怪，家里东西多多益善，便宜，扔了也没人会后悔，而我们这里，就像金银财宝一样，得省吃俭用。就像我跟你们讲的空心菜的故事，不许捡，只能剪掉茎部1厘米扔掉，然后全部吃掉，结果每个人还是只分到几根。我跟你们讲过我们包粽子，还用尼龙绳绑着的故事吗？看起来有点不美观，也缺乏越南特色，不过现在在法国这片土地上，哪儿能找到绳子呢？算了，粽子还是好吃的，没事的！

在异乡种植冬青叶，制作冬青面。图片说明

妈妈听到这里大概会很惊讶：我什么时候喜欢吃板粿了？以前在家的时候，我和哥哥每次过年都不吃板粿。每次被人塞一大块板粿到碗里，我都借口说吃不下洋葱和辣椒，推辞。然后，一直到快到正月十五了，板粿已经变成米饭，嘴巴也吃腻了硬糯的米饭，才得把板粿重新煎一下，蘸点鱼露、蒜蓉、辣椒，或者配着红烧肉吃，最后还要用筷子碰一下。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来这里，每次过年，我都像没断奶的婴儿渴求妈妈的奶一样渴求板粿。妈妈，不仅仅是越南饭，很多我以前在越南讨厌或很少吃的东西，突然轮番上演，让我忍不住想哭。我现在可以吃洋葱和辣椒了，吃越南河粉时挑洋葱，或者像以前一样拒绝吃猪肉卷越南饭（因为里面有辣椒！），也不会有人生气。我还能吃姜黄焖鱼、柠檬鸡，还能熟练地吃生菜，或许是因为这些东西在这里都很少见，哪里能找到这么多，让我挑剔呢？我仍在无数欧洲食物的香料中寻找那种熟悉的、充满母爱的、充满越南风味的味道。妈妈，我在哪里能找到它？为什么在巴黎市中心，一碗鳗鱼粥就不能在寒冷的夜晚温暖我的心呢？我吃了它，却感觉灵魂冰冷！

妈妈，我可能以后不提美食了，因为再说下去我会哭的：这些都是富饶奢华的法国永远都得不到的。有时候早上醒来，闻到一股怪味儿，让我特别想吃越南菜，胃都疼了。就像一个久病不起、胃口永远吃不完的人，如果妈妈问我最想吃什么，我大概只会说想吃越南菜！在我们这里，最接近我们农历新年的节日是圣诞节，但我发现欧洲人的圣诞气氛不像我们家那么热闹。路上商店和店铺都挂满了闪亮的彩灯。在著名的和平大道上，圣诞市集熙熙攘攘，商店里出售着三明治、海绵蛋糕和油条，美味可口，热气腾腾，让人食指大动。

还有什么比和朋友们欢聚一堂，品一杯用橙皮和肉桂煨制的葡萄酒更惬意呢？葡萄酒香气扑鼻，甜美微辣。平安夜，我们享用了一顿传统的晚餐，生牡蛎、鹅肝、烤火鸡和树干蛋糕，美味又肥美。不过妈妈，我跟你说了，法国人最引以为豪，也最后悔的，就是他们的独立自主，不喜欢麻烦别人。这么盛大的节日，最终还是局限于家庭，缺乏社区感，也就失去了节日和派对的气氛。

所以，在越南过春节的时候，即使街道拥挤不堪，主人和客人也因为要互相串门、互相问询而感到有些疲惫，但仍然充满乐趣和节日气氛，对吧，妈妈？或许是因为亚洲传统要求在社区中建立高度的联系和人脉。有人说这是一个复杂而烦人的仪式，也有人说是为了增进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联系，这该如何评判呢？至于我，我只是喜欢被打扰，我能怎么办呢？因为被打扰，尤其是被朋友、亲戚和我爱的人打扰，已经不再是打扰了。我真希望自己能站在车流中间，看着手表抱怨：“为什么人这么多？” 如果时光能倒流到过去的春节，我不会抱怨一句，反而会觉得所有的疲惫和烦恼都如此美好和珍贵。

我不知道除夕夜会做什么。大概和往年一样，尽情地吃吃喝喝，打开越南电视台的网站在线观看《淘拳》节目（网络卡顿的时候有时会尖叫），焦急地等待越南时间晚上12点。对我们来说，每个除夕夜都像是一场与手机的较量。问题不是谁更快，谁的手机更好，关键是运气。如果哪天，我旁边的朋友兴高采烈地打电话给我父母，一边说着新年祝福，一边我的手机不停地“嘟嘟”作响，我只能耐心地关掉手机，再打回去——一个无聊又令人作呕的循环——直到听到父母的声音，我突然感到欣喜若狂。

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学校，独自坐在校门口，看着朋友们被父母接走，心里又难过又愤怒，直到看到远方奔波的妈妈：我被接走了，终于没事了。又或者，我只是在自欺欺人？或许，我还在某个远离家乡的地方，在爸爸的办公室，在妈妈的办公室，在妈妈下班后总会赶去的跳蚤市场，孤零零地伤心地坐着。我勤奋地数着瓷砖，数啊数啊，可是为什么爸爸妈妈还没来接我？看着电脑屏幕上爸爸妈妈强颜欢笑，听着鞭炮炸开的声音，却还是掩盖不住爸爸的叹息和妈妈强忍着不哭的抽泣声。这个春节，我家还是没有我，朋友们来玩的时候，你还会哭吗？妈妈，我很快就回来，别哭得我魂牵梦萦啊！

妈妈，千万别听《今年春天我不回家》这首歌，因为每次听到“我知道今年春天你在等我的消息……”这句话，我都会泪流满面。来到这里，我听了Quang Le的音乐，听了Trinh Cong Son的音乐，那种在人们脆弱的时刻，能触动他们心灵的音乐。虽然很伤感，但我还是喜欢听。春节那天，我去任何留学生家，都会听到他们唱着想家、想念祖国春节的歌。如果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话，我们大概会像孩子哭着求妈妈一样，紧紧拥抱在一起。因为如果没有祖父母让我们祝他们新年快乐，没有父母让我们长大还要压岁钱，没有弟弟妹妹一起打牌，没有甘蔗在厨房做班戟，那春节还有什么意义呢？...春节不是“肥肉、腌洋葱、红色的排比句/旗杆、爆竹、绿色的班戟”。

这些都是必要的，但还不够，它们只是全家福的点缀，因为春节是团聚的日子。提到春节，或许你会想起全家人围坐在一锅煎饼旁的篝火。爸爸、妈妈和我，就是那团红红的炭火，让这团火继续燃烧。所以，在这遥远的地方，我也找到了温暖心灵的火。你呢，我的孩子？从遥远的路途中飘进巴黎的点点炭火，那一握手，那一眼的对视，无需言语，为何我们的心会一起跳动？那是思念的韵律，爱的韵律，如此痛苦，如此麻木，仅仅是听到它在灵魂深处隐隐回响，就足以让人感动和悸动。还有那慈善的韵律，那团结的韵律，那和谐远离家乡的孩子们心灵的韵律。巴黎太冷，太遥远，家庭的火焰无法温暖人心，所以远方的孩子们必须懂得如何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让爱永远燃烧。

妈妈，今年春天我回不来了。我的春节假期大概会被学习、考试，以及各种留学的琐事所填满。在这令人窒息的生活中，让我灵魂停顿下来的是思念、是孤独，这很悲哀，却也很幸运。因为当人们还有所怀念、有所憧憬时，就意味着生命还有意义；反之，当有人还在想念我们时，就意味着我们仍然有意义。我突然想起父亲每年春节都会背诵的《侨》诗：“春日燕子载梭，秋光九十，已是花甲之年。”我突然感到自己老了，疲惫了，仰望巴黎干燥的天空：哪只燕子载着爱，来填满我的心房？

海朝（巴黎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