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恩吉普太太的水牛
金色的稻田渐渐模糊起来。突然,她的水牛出现在她面前,站在那里看着她,让她吃了一惊。然后,出乎意料的是,水牛转身飞奔到稻田中央。

聂太太坐在门廊上,她快两岁的孙子被装在一个袋子里,扭来扭去,想要爬出来。她咂了咂嘴,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担忧。时代变了。以前,人们只想要更多的田地耕种,哪怕多挣一点钱都是一种快乐。可现在,就算你把田地送人,再怎么好言好语、苦苦哀求,也没人会接受。
近来,倪太太经常做同一个怪梦。梦里,她看见了去年刚卖掉的那头水牛。它站在一片绿油油的稻田中央,望着她,眼里噙着血红的泪水。突然,它直立起来,倒在稻田里,身子渐渐变大,覆盖了整片稻田。水牛横冲直撞,毁掉了整片稻田。有时,它又站了起来,浑身沾满泥巴,牛角上粘着一大团稻谷,眼神凶狠,仿佛要冲向她,用牛角把她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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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和迪恩是在他们一起去稻田浇水的夜晚坠入爱河的。那些夜晚月光皎洁,美不胜收。月光如丝般柔和,洒落在沾满露水的草岸上。男孩女孩们成双成对地站在溪边,每人手里都提着一个水桶,随着水花飞溅的节奏弯腰起身。月光在溪流上闪烁,水被水桶舀起,倾泻到稻田里。水花飞溅的声音,人们的谈笑声,打趣和牵线搭桥的声音,还有咯咯的笑声。每个人都兴奋而快乐。奇妙的是,他们非常巧妙地撮合了男女,没有一个人被冷落。
他们曾是一家人。搬出去后,他们住在一间用竹子编织、抹泥土的简陋小屋里,屋顶是用棕榈叶盖的。屋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晚上,这对年轻夫妇躺在一起,盼望着能有一头水牛。
经过数年的辛勤劳作、积蓄和借贷,这对夫妇终于如愿以偿地拥有了一头水牛。水牛就那样立在屋檐下的菠萝蜜树下,他们觉得这一切就像梦境一般。恩吉普几乎是跑着来到田边,摘下最嫩的青草带回家喂水牛。看着水牛津津有味地咀嚼着青草,这对夫妇高兴得热泪盈眶。农民就是这样,拥有一头水牛就像拥有了整片庄稼,看着每一袋米都装得满满的。
恩吉普和妻子非常疼爱他们的水牛。每次水牛从池塘里上来,他们都会找到并捉住水牛身上附着的所有水蛭。恩吉普每次下地干活,都会割下一捆草,慢慢地扛回家喂水牛。恩吉普和妻子还在房子附近辟出一块地种象草。恩吉普非常勤快地去要香蕉树,砍下来,切碎,然后和玉米麸皮、米糠混合在一起,在旱季牧草稀少的时候喂水牛。夏日的傍晚,蚊子在水牛圈里到处飞。恩吉普烧皂荚果,制造烟雾驱赶蚊子,而迪恩则用电拍拍打蚊子,直到它们爆裂。听到那声音,迪恩高兴得哈哈大笑。
那头水牛给恩吉普太太和她的丈夫带来了很多好处。他们住的房子就是用那头水牛的肉盖的。每次卖掉一头小水牛,这对夫妇都能得到一笔可观的收入,再加上他们靠耕地、养猪养鸡的收入,就能盖房子了。后来,长子和弟弟的婚礼也是用卖水牛的钱办的。
随着时间流逝,水牛渐渐老去,恩吉普太太和丈夫不得不把它卖掉。这很不舍,因为它太老太虚弱,已经无法耕地了。这头水牛陪伴他们度过了早年的贫困岁月,直到他们拥有了一切。但他们最终还是不得不卖掉它。水牛被赶上卡车,运走了。恩吉普太太不敢看,她放声痛哭,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老水牛卖掉了,恩吉普太太和迪恩先生留下它的儿子做役畜。耕作几年后,村子开始发生变化,犁和耙出现了。人们竞相租用机械耕作。毫不奇怪,村里的年轻人都去当劳工,其余的人则去当雇工、建筑工人等等。许多和迪恩先生同龄的人都在建筑工地工作,而且工资也很高。结果发现,他们一个月只需花几天时间就能把田地整好。因此,水牛的数量绰绰有余,人们竞相出售。有些家庭专门养了一整群水牛,只为了卖牛肉,这也成了他们的营生。
起初,倪太太决心要留下那头水牛。迪恩先生和他的孩子们苦苦劝说,她最终还是妥协了。水牛被卖掉的那天,她看到水牛正用哀求的眼神望着她,两股浑浊的水从眼角流出。她转过身去,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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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人来田里干活,阮太太长长舒了一口气。事情终于办妥了,她感觉肩上的重担一下子卸了下来。她想起有一次,看到母亲来回跑了好几趟都没找到人,孩子们就对她说:“干脆把地空着算了,妈,还不如把地还给公社。” 听到这话,她很生气,但什么也没说。随他们去吧。他们有他们的想法,她也有她的理由。诚然,现在种地不多,雇人插秧、耕地、收割,再加上种子、化肥和农药的成本,一不小心就会损失惨重。但是,农民必须保住自己的田地,就算现在不需要,以后也总会需要的。
迪恩先生也给建筑工人做工。有时他会一路进城干活,直到深夜才回来。那时,只有他们俩在家,大一点的孩子都去上学了,所以奶奶就不做饭,午饭也只是随便吃点,好把家里的事都做完。
这几天天气变化无常,倪太太浑身疼痛,膝盖疼得厉害,彻夜难眠。她躺在那里胡思乱想,后悔不已,无比渴望回到田里干活。她想起过去一切都靠人力,可这对夫妇辛勤耕耘了那么多年,如今好景不长,他们却不得不放弃田地。她越想越想念田地,无比想念。突然,一头水牛出现在她眼前,正是她自己的水牛,它静静地站着,直直地盯着她,眼中噙着两滴血红的泪珠。她走过去,想挠挠它的头,水牛却突然转身,径直跑进了田里。倪太太追了上去,一边喊着水牛的名字,水牛跑得更快了,冲进了成熟的稻田,把稻苗踩得稀烂。稻秆被踩倒,与泥土混杂在一起,米粒散落在草坡上,令倪太太心疼不已,惊恐地叫了起来。每当她梦见水牛醒来,思绪便会飘忽不定,直到听到一只逃跑的鸡扑扇翅膀的声音,她才猛然惊醒,意识到天亮了。
恩吉普夫人!请帮我开门。
是谁?等一下。
喊声吓了她一跳,她向大门外望去。恩吉普太太认出那是村下村子的女人。她正在田里帮家里干活。按照习俗,稻谷晒干后,她会送来几十公斤米喂鸡。她总是说自己什么也不拿,要把能吃的米都留下来自己吃,但人们还是不好意思,总是送来米。
奶奶!我想跟您说件事,请您原谅我。
- 好的,请便。我们只是村民。
那妇人犹豫片刻,然后告诉她,她想把田地还给下个季节。以前,她的孩子们还小,所以她留在家里下地干活照顾他们。现在孩子们都能照顾自己了,她想去工厂上班。恩吉普太太叹了口气。现在没人愿意下地干活了,就算有人想干,他们也会去自己家的地里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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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年初以来,村民们就一直听到传言说,有位投资人要来村里的田地上建一个工业园区。人们经常私下议论这件事,这让聂太太既紧张又困惑。后来,这个大家关心已久的消息终于成真了。投资人的代表来到村委会,与村民们商讨并征求意见。不到一天,双方就达成了协议。
今天是星期天,孩子们见父母休息,就不肯放手。倪太太也难得有空,便悠闲地去田里散步。倪太太站在那里,愣住了。金色的稻田渐渐模糊起来。她的水牛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直直地看着她,让她吃了一惊。然后,水牛突然转过头,飞奔到田野中央。倪太太站在那里,望着水牛的影子。她眼眶湿润,隐约看到工厂的铁皮屋顶、明亮的高压灯,以及工人们下班后忙碌的景象。突然,她耳边响起儿媳妇昨晚无意中对儿子说的那句欢快的话:“这样我们就能回村里的工业园区上班了,对吧?”倪太太突然笑了。她应该和他们一样高兴才对。生活日新月异,日新月异,明天子孙后代就不用再手脚沾满泥泞了。她又自责自己思想落后,像她这样的人总是后悔那些早已成为过去的事情。恩吉普太太又笑了,但随即喉咙哽咽,泪水涌上眼眶,打湿了脸颊。唉,她肯定还在想着那头水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