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梁阿姨

插图：胡团

梁阿姨可不是个温柔的人。街坊邻居似乎都想离她远点，虽然她平时不会伤人，除非有人先动手。但如果有人不小心拿了邻居们送的中秋礼物，或者不小心踢了球吓到了家里的猫，那人就得赶紧跑开。梁阿姨会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直到对方羞愧难当。

我和姑姑关系并不好，尽管我一直都知道，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生活。我是一个孤儿，从三岁起就得依靠母亲的妹妹。我的叔叔们，也就是我母亲和父亲的兄弟们，都忙于工作，家里孩子又多，所以大家都同意让露姑姑抚养我，因为她是单身。他们每个月都会给她一些钱。虽然不多，但足够她负担我的教育。然而，露姑姑非常节俭。她只在吃饭时省钱，奉行的是吃饱为妙的原则，而不是追求美味。所以我很少能吃到一顿丰盛的饭菜。

“我和龙叔给她的钱，应该足够你们俩过上舒适的生活了。难道她把钱藏起来了？她不懂什么是快乐，只会自取其辱！”洪叔曾经这样跟我说过。

我十几岁的时候，常常对姑姑的节俭感到不满。正值叛逆期，我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不满，尤其是姑姑的暴脾气。但说实话，在外人看来或许如此，但在我眼里，梁姑姑总是温柔体贴的。

你吃完吧，我现在不想吃了。别浪费食物，太浪费了。你妈妈在世的时候，会把剩饭剩菜扔到邻居家的猪槽里，但我现在不这么做了，我不喜欢那家人。

我从来不在意邻居。在我看来，梁阿姨是个很健谈的人。我自己也注意到，随着我们交谈的次数逐渐减少，我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她每天去收废金属，只有到了晚上，我们才会聊一些不得不说的事情，然后各自回房，做自己的事。

一天放学回家，我看到梁阿姨在我旁边的杂货店买了一堆罐头。我突然觉得对不起我的朋友们。她叫住我的时候，我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她。我的朋友说：

你姑姑来电话了！

与此同时，我看到姑妈穿着破烂的军绿色衬衫，看起来很沮丧。我喃喃自语了一句只有我自己才能听到的话：

我先回家！

然后我转身快步往家走。但我瞥见了姑妈悲伤、凄凉的眼神，就像初秋寒冷时节湖面上升起的一缕轻烟。

从那天起，我姑姑明白了，不再在我学校附近收废金属了。但她恶劣的本性依旧未变。有一次，邻居告诉我，我姑姑又和几个也在收废金属的女人吵了起来，大概是因为什么事。我赶紧赶过去，发现事情似乎已经解决了。我只看到梁姑姑一瘸一拐地走在路边，项链断了。我懊悔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婶婶，明天别去收废金属了。龙叔和洪叔的钱够我们两个人用了。

梁阿姨什么也没说，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很多朋友问起过我的姑姑，但我总是避而不答。就连我最好的朋友韩也不知道我姑姑是做什么的。有一次我实在回避不了她的问题，只好撒谎：

我姑姑在镇上卖东西。但最近生意不太好，她可能很快就要退休了。我听说她攒了不少钱。

一天，梁阿姨从外地回来，到处打电话。我隐约听到她说她被骗了钱。打了几十个电话后，她坐在那里，面容憔悴，两道泪痕顺着脸颊滑落。我问她，她回答说：

孩子，一切都没了。我为我们攒下的所有钱都被他们夺走了。我真是太傻了，竟然相信了他们……

原来，梁阿姨听信了熟人的诱惑，把所有的钱都投资到了镇上的一块地上。现在她发现自己被骗了。

从那天起，我姑妈就经常不在家。她只告诉我她去邻近的乡镇收废金属，要到傍晚才能回家。但有一次，一个邻居告诉我，她去镇上洗碗挣钱，还做搬运工。甚至有人看到她去邻近的乡镇帮人收稻子。梁姑妈看起来很瘦，老得很快。

两年后，我高中毕业了。刚考完高考，正为所有好朋友都考上了理想的大学而高兴，我们却接到消息说韩先生得了心脏病，需要紧急手术。韩先生家境贫寒，1.6亿的手术费对他们来说太贵了。当她知道我为此难过时，梁姨突然说道：

- 告诉韩和韩的父母，我有超过一亿的钱，我可以借给他们家。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生平第一次，我好想紧紧地抱住梁阿姨。

那天，梁阿姨刚下班回家，汗水还顺着额头往下流，我赶紧说道：

姑姑，韩的父母要来我们家跟你谈谈，他们应该很快就到了。

“我先去换件衬衫吧。谁会想见你这副样子？”梁阿姨低头看着自己被汗水浸透、褪色的衬衫。

我抓住她的袖子，把她拉回来。梁阿姨睁大眼睛看着我。

- 你坐下来休息，坐在风扇前凉快凉快。

见她似乎仍然很惊讶，我又补充道：

你可以这样穿，不用换衣服。

梁阿姨尴尬地笑了笑。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这样笑了。也是第一次见她如此轻柔地坐在椅子上，她的眼神如同秋日湖面上的薄雾般充满忧伤，却也透着一丝温柔宁静的喜悦。